男人取下眼鏡,右手揉著緊皺著的眉頭。
又是一天的,累。
他在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,在異鄉打拼的這段時間以來,雖然從沒後悔過自己的決定,也的確增加了視野,學了更多新的事物,然而內心深處仍有一個不見底的空盪之處,常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迴響著幽幽的聲音,但那低沉呢喃的聲音在說些甚麼,他卻從來聽不清楚。
他將公事包中的一封信拿了出來,打算趁著現在公司沒人的時候閱讀。
這是今早從房東手中接過的信,大約每個星期都會收到的,寄件人都是同一人。
這星期的信件內容,是在講述女人在異鄉求學所遇到文化衝擊帶來的趣事,以及假日她獨自一人到附近小鎮遊玩的心得旅記。
他和她,同樣都離開了當初讓他們相遇的城市,各自在不同的異鄉努力著。平常會用通訊軟體聯絡著彼此的近況,聊聊彼此的心情,或是傾訴在異鄉的寂寞之情。
他也習慣了每星期收到女人所寄來的書信,但總覺得那就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冷靜地看著另一個人的生活,和他的,說像,卻也不像。
忍不住地揣測女人現在的生活,再怎麼說,應該也比他的來得輕鬆有趣吧?再怎麼說,身邊應該不乏朋友不至於會感到孤單寂寞吧?再怎麼說,即使沒有我在她的身邊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吧?也許我只是她在這段時期中可以聽她傾訴的對象而已,也許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已不再特別,也許在她的世界更寬廣以後,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樣地愛我,也許我們終究只是彼此人生的一位過客而已,只是這段旅程的時間,比較長,比較遠,比較刻骨銘心....。
電腦桌面上又跳出了一個聊天視窗。
收到信了嗎?她問。
收到了。他回。
還在加班嗎?她又問。
嗯。他回。
我訂到了廉價機票,是飛到那種偏遠小機場的,離你那裏車程蠻近的喔。她說。
喔喔,要來玩?他回。
是啊,想說可以的話希望到處多走走看看,所以有空的時間盡量都會安排規劃。她說。
這樣不錯啊。他邊打字,一邊繼續著他的工作。
到時候一起吃個飯之類的?她問。
他在電腦螢幕前愣了一下。
再看看吧,不知會不會有事。他回道。
接下來是如何結束對話的他已不清楚了,看來今天的他,是不太想理會世事的那個他,是刻意想要與人保持距離的那個他。
他內心建造了一座堅固的堡壘,越蓋越高,越蓋越厚實,但卻也開了好幾扇的窗希冀讓陽光溫暖且無害地投射進來,更裝上了好多道不同材質的門,有時開啟其中一道讓他外出透透氣,有時開啟了幾扇窗讓外面的人能與他打打招呼或是談天,而有時候,他會一一數著鑰匙確認門是否都鎖牢了,窗是否都關緊了。
偶爾有人在窗外不停地叫喚,在門外不停地敲著門。他後悔沒有裝上窺視的貓眼,無法知道來者是否為善,或者是可以輕易地摧毀掉他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堡壘。
女人的用意何在?她做這些事情的用意是甚麼?或者,他身邊的"那些"女人對他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希望從他身上獲得甚麼呢?
離開公司之前,他將信件又收回公事包內,他想他應該會去赴約的,只是吃個飯而已,或者再去小酌一下聊聊天,然後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誰也不清楚。
那就見個面吧。他在心裡下了決定。
過去的記憶又濛濛地飄上了心頭,她叫喚他的方式,彷彿又在耳邊輕聲地呢喃呼喚著...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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